郁亮的双脚站在世界之巅珠穆朗玛峰顶时,一定意识到,这是整整十年前王石曾站立的地方。
5月17日当天中午,王石发了一条微博:“不能寐,等待。悉:郁亮成功登顶珠穆朗玛峰!正在下撤途中,预计下撤到7028营地。衷心祝贺!”
今年是郁亮的本命年,也是他担任万科老总整整一轮12年的时刻,一个在中国传统中要谨慎行事的年份。可是他显然挑战了这一传统。年初,郁亮获得 了中央电视台2012年度中国十大经济人物,房地产行业仅王石、王健林和他三人得到过这一荣誉;此时,他又登上了世界海拔最高点。
就像武侠中的两代高手都登顶绝峰、称雄武林一样,这是一个充满戏剧性的故事,其中的传承与变幻,悬念和曲折,尤其惹人遐思。在世界企业史上,一 个企业的两代领导人先后登上珠峰,还没有先例。未来哈佛或沃顿商学院会把这个案例当成好案例还是坏案例,也未可知。就像当年王石登顶引来赞叹和争议一样, 郁亮此举在网上也有弹有赞:有人说,郁亮怎么模仿王石啊?这是对王石的真正皈依!是不是一定要登上珠峰才能成为真正的万科老总?还有人猜测,郁亮想以此证 明自己毫不逊色于王石?你能,我也能!还有人为下一代接班人揪心……
记得在去年夏天,在杭州良渚文化村的一次午餐上,郁亮说起登珠峰的计划:“我不可能达到王石主席的高度。因为后来珠峰经过重新测量,高度矮了一 点。” 郁亮的这句自我调侃,倒令人想起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的话:“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。”同为万科领导人,王石和郁亮登上的其实不是一座山峰。依我 之见,十年间珠峰还是那个珠峰,对二人言却是两个时代、两样风景、两种风格。
王石登珠峰并游离于万科管理事务之外,有公心,也有私愿。于公而言,王石在万科一直倡导企业的制度化管理,其最高境界是——创始人和董事长离开 它,它仍然能够正常运转。不久前王石的一本新书叫做《我的成功是别人不再需要我》。通过登山、航海、留学来自我放逐,王石做到了这一点,这是他的伟大之 处。从私处说,王石是个理想主义情结浓郁的人,既有家国情怀的伤时忧世,也有个人英雄主义的爱出风头。其自传名为《道路与梦想》,连里面的章节都用“红与 黑”、“喧哗与躁动”这些世界名著为名。登珠峰,对王石而言,是理想主义的一种释放、实现和标签,以此证明自己生命的激情。当然,今天王石仍然在证明,只 是换了一种更浪漫、更娱乐的方式……
珠峰之于郁亮则另有风光、别有乾坤。
除了在属于男人的征服欲上没啥两样,郁亮登珠峰的动机更简单普通一点,并非其一定要实现的人生目标。2010年夏天,郁亮将迎来自己在万科的 20年,领取万科20年员工奖。这时的万科在他带领下,野心勃勃地向千亿目标迈进。或许是20年光阴让他怀想年轻时的状态,决定改变一下自己,抛掉典型的 中年CEO男人大腹便便的形象。通过跑步健身,当然也少不了节食,郁亮瘦了24斤!这个原本毫无运动素养和习惯的人,因此喜欢上了体育,甚至有了攀登世界 最高峰的念头!如果说这是模仿,代价和风险的确太大了点……
郁亮瘦身成功并变身运动达人的故事,让他成为在时尚界和房地产界的谈资。但人们恐怕没有意识到,都热衷于体育健身,郁亮其实与王石是不同的,他将健身爱好与企业管理紧密结合起来,使之成为一个管理方式和工具,不再跟以前那样仅仅是业余爱好活动或企业文化的表现。
郁亮可能是中国乃至世界“企业健身驱动管理”第一人。他把员工健康纳入管理体系,并和管理层奖金挂钩,以此激励管理层重视员工健康。他每年安排 员工进行体能测试,并与前一年进行比较,如果下降则扣减所在部门管理层的1%的奖金——这可是个大数字!为了防止人的惰性,让员工不要因为条件不方便而找 理由不运动,每个分公司的办公室都设有淋浴间、健身设备。一开始,很多人不理解郁亮为何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?甚至有人说,领导喜欢啥,下属就一定要跟风 吗?但后来,人们渐渐明白其中深意——
如果你有朋友或家人在万科工作,你一定知道他们的业绩压力大的离谱,至少比制定调控政策的压力大。每到夜幕降临,一座写字楼的灯光大都熄灭时, 只有万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。郁亮倡导的房地产开发高周转模式,让整个公司效率必须加速,连那些仿效万科的公司也跟着喊累……两三年前,也是市场最纠结的时 期,在万科最忙碌的一线,员工的抱怨不绝于耳……郁亮的健身计划铺开后,大家似乎没更多力气“抱怨”了。一个人工作再累,跑跑步、骑骑自行车,出出汗,压 力顿时缓解,重新精神抖擞,心情也豁朗敞亮起来。人在运动的时候,只有身体好坏之分,没有上下级之别,各级干部和员工获得平等交流的机会。您官再大,也只 能跑在我后面,要不我带着您跑?这么一来二去,促进了企业文化、团队建设和企业扁平化管理。还有一个意外收获,员工们特别是领导层忙于出汗,喝酒应酬时间 少了,还带动亲友一起做运动,亲友好感度显著提升。看着老公、老婆、儿子、女儿身体健康、精神饱满的样儿,万科的家属们甭提多高兴了。一石数鸟啊,郁亮这 招够狠。
以我猜测,锻炼好身体还有养精蓄锐的目的。万科虽然一已经是全球最大房地产公司,但比其他一些改革开放初创立的企业,比如华为、联想、平安保险 等,在业务规模、国际化程度上都有所欠缺,在商业道德舆论方面也处于不利局面。房地产这行当,因为中国特殊的开发模式和高房价困局,在消费者心目中日渐成 为不被尊敬的行业,万科即便有健康的价值观,也难改这一尴尬局面。万科这支优秀的职业经理人队伍,锻炼好身体了,一旦有时机,完全可以干出更了不起的事 来。
郁亮登珠峰,以运动菜鸟自嘲。其特点是“怕死”、安全第一、不以失败为耻,不比牛逼,不追求惊人效应。菜鸟队把身段放低,没有心理负担,更加注 重科学和计划性,一步步来、能上能下。据可靠消息,在离开大本营冲顶前的一周身体检查中,郁亮居然胖了3公斤!登山是一个非常消耗体能的运动,一般人至少 瘦一圈,王石当年登珠峰时搏命瘦了15公斤,郁亮不瘦反胖,真有点“没心没肺”。准确的说法是:好的计划性和心态,能让体能得到更好的保持。如果说王石更 多表现的是一种强大的意志力,郁亮则有一种理性、放松的心态。拿减肥和健身来说,45岁前的郁亮并有什么运动天分,可是当他做出了决定,就能自我控制管 理,按步骤实现目标。减肥、运动并不是一件高难度的事,人们天天都能听到“减肥、减肥、减肥”的誓言,可是胖子仍然在哪儿,没减少几个。大部分人都会下意 识给自己找各种借口,无法坚持下去。看,女人都做不到的事,郁亮做到了!
这其实也是郁亮的企业管理风格,他是一个善于将理想和目标进行分拆管理的人。再伟大的梦想,在他看来,都可以大卸八块,分拆为一段又一段,用理 性精神、科学方法,分步骤、按计划实施。因此,梦想不再是梦,是一个可以一步步按计划实现的目标。即使攀登世界之巅这样了不起的事,也是可以管理和学习 的,菜鸟也能登顶。这就是郁亮的哲学,万科这家世界最大房地产公司成功的不是秘诀的秘诀。
一座高峰两代人。中国房地产的上下半场,也是两个时代。上半场是草莽年代,公司从无到有,需要力拔山兮气盖世,凭一己之力,勇冠三军的胆气。在 这个公司创立、发展和试错阶段,创始人以强大的个人意志力,以良好的制度安排、正确的价值观引领企业在大江大海、险滩激流中前行。下半场则处于一个制衡的 年代,公司规模巨大,但处于复杂多变的,各种合理不合理的、市场的非市场的因素混合在一起的市场环境中。公司大了,犯错误的成本高得无法承受,必须在各种 选项中做出最优选择。不犯错误,比获得机会更重要。除此之外,企业必须通过组织活力调动所有员工的积极性——如何让普通人和新员工传承和接受万科的理想主 义?如何让万科早年的理想主义与时俱进?这是一个新的命题。无论是减肥、运动,还是登顶珠峰,郁亮的行事方式,可能更符合现代社会和互联网时代平等、民 主、开放的特点。与王石天生就是一个梦想家不同,郁亮是一个后天改变自我的人,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,更有学习的价值。用普通的方式,坚持完成普通的事,最 终成就了不普通的结果;让普通人因为强大的平台、合理的制度、正确的价值观以及科学合理的计划方法获得成功,让他们有机会从事并完成卓越的事业,是更了不 起的成就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郁亮登上珠峰,是万科原初理想主义的绝唱,是走向普通人的新理想主义的开始。
王郁登峰的另一个不同在于时机。王石登上珠峰2003年,正是房地产作为支柱行业大发展的时候,王石乘风而上;十年后的今天,房地产被严防死 管,郁亮逆风登顶。无论风向如何,顺势还是逆势,他们两人的行为都让一些人激动赞叹,让一些人愤懑不平。他们是企业家也是男人人生的榜样,同时也是仇视房 地产和高房价者发泄不满的对象;他们是年薪过千万的打工皇帝,但也以特立独行之举,给这个沉重庸俗的行业赋予一种轻灵飘逸之美。
说了这么多王石、郁亮登珠峰的不同之处,其实都盖不过一个最大的共同点:他们以此展示万科职业经理人的形象和意志。股民都知道,万科是一个大股 东沉默、股份分散,职业经理人强势的企业。自从华润做了万科大股东,如同徐庶进曹营,一言不发,一切都是职业经理人当家作主。但是,随着王石的淡出,万科 职业经理人大旗是否还能猎猎飘扬?万科职业经理人精神是否还能薪火相传?这就需要某种仪式性的东西,向世人展示万科职业经理人强悍的意志力。因此,两代领 导人都选择登珠峰传达了这一诉求。至于第三代嘛,仅仅登上珠峰恐怕就不够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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